上海舊事話百年 (37)   杜月笙出手擺平

年初五晚上章榮初回到家已半夜，一夜提心吊膽，到了下一天，年初六下午兩點鐘﹐萬墨林打電話給章榮初，說杜先生叫你來一趟。章榮初馬上到杜家﹐一進客廳﹐煙霧繞繚﹐只見一房間的人﹐都是「紅眉毛綠眼睛」(白相人的別號)，昨天在恆社打牌的二十多人都在那裡。

杜月笙看見了章榮初﹐只對他點點頭﹐章榮初坐下，聼那些白相人七嘴八舌，也插不上嘴，心裡想，不知杜先生叫我來做什麽。過了一會杜月笙很隨意地對章榮初說﹕「榮初﹐今天你有空嗎﹖我要到黃金大戲院【註】去看戲﹐你陪我一起去好嗎 ？」

【註】黄金大戲院，黄金榮開設于1930年，1951年被接管，改為为大眾劇場，現蘭生大厦。

章榮初莫明其妙﹐當然說好的﹐心裡很奇怪﹐想杜先生從來沒有這樣過。杜月笙立起身時又對顧嘉棠說﹕「我有三張票﹐你也一起去吧。」三人出門，上了杜月笙的車，其他人也跟着離開了杜公館。

他們到了黃金大戲院門口﹐杜把戲票交給章榮初說：「你們去看吧﹐我不要看了。」章榮初和顧嘉棠下了車﹐顧嘉棠問章：「你要看嗎？」章榮初說：「我無所謂，你要看我就陪你看。」顧說：「我也不要看。」章榮初和顧嘉棠就打電話叫了各自的車來接他們。

顧嘉棠回家去了，章榮初又回到杜公館﹐那裡人都走了﹐只剩萬墨林在﹐章榮初問萬墨林：「今天先生叫我來看戲﹐到戲院又不看，這什麼意思呀？」

萬墨林拍拍章榮初肩膀說：「你真是洋盤阿木令，這是給你天大的面子啊﹐今天這麽多人只叫了你和顧先生﹐當着大家面前這麼一做﹐以後上海灘還有誰敢欺侮你。」

兩天後﹐這是陳世昌限定水果阿炳要在恆社點大紅燭向章榮初賠不是的日子﹐這天晚上章榮初特地叫了一個棉布同業中出名八卦的朱春怡﹐一同到恆社去推牌九。一進門就看到紅燭高燒﹐章榮初假裝不知道問今天為什麼點紅蠟燭﹐恆社的人說﹐今天水果阿炳要向你賠不是啊。 

這時水果阿炳從裡面走出來。這個粗漢，從來一副打手模樣，今天居然也穿了一身長衫，走過來對章榮初拱拱手說：「對勿住﹐對勿住﹐那天我老酒吃醉了﹐請你原諒。」章榮初也還禮打揖，大方地說：「小事體﹐小事體﹐誤會誤會。」這樣面子是有了﹐但章榮初心裡總是放不下。這天兩場牌九推好﹐已半夜三點多了，章榮初準備回家，馬祥生過來對章榮初說：「榮初我替你作主﹐送給一個朋友兩千元。」

章榮初不知什麼意思﹐馬祥生說：「今天水果阿炳是給了你面子﹐但這種人得罪不得的﹐我已替你作主送給水果阿炳兩千元﹐鈔票已經向賬房間從你賬上拿了﹐這樣讓他平平氣﹐以後就不會做冤家了。」

章榮初聽了很高興：「很好﹐很好﹐我正在擔心這件事﹐你做得很好﹐謝謝你，這我就可以放心了。」

這些故事，若不是章榮初在他的回憶錄中記述下來，是沒人知的，這些追憶展示給我們一幅杜門和青幫獨到的畫卷，讓我們看到杜月笙為人處事更細膩的風采，和青幫各色人等聲色犬馬之本色。

近年內地網絡對杜月笙一些言論大加推崇﹐如「頭等人有本事没脾氣﹐二等人有本事有脾氣﹐三等人没本事没脾氣﹐末等人没本事大脾氣。」「錦上添花的事讓别人去做﹐我只做雪中送炭的事。」「錢財用得光﹐交情吃不完。别人存錢﹐我存交情。」「人生最難吃的是三碗麵﹐人面、情面、場面。」

此雖屬處世感悟﹐可從中一窺杜氏為人﹐但也不應把這樣一個「海上聞人」想象成一身正氣的偉人。三四十年代的上海﹐畢竟是魚龍混雜的冒險家樂園﹐決非人間天堂﹔青洪幫也到底是惡貫橫行的黑社會﹐無一善男信女。

顧嘉棠